我走到单元门口，懊恼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。推开家门，孩子已经熟睡了，妻子还在等我。我告诉妻子：“事情已经没戏了，事情到了这步田地，还有什么好说的呢？”夜半，我悄悄翻身下床，轻轻关上门走出卧室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，点燃一支香烟，吐云吞雾。妻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，我掐灭烟头，跟妻子讲诉白天的事情。

“你知道的，我师范本科毕业也已十年了。曾经的大学同学如今在政府机关个个青云直上，以往改行的同事，现在都混得风生水起。而自觉很有能力的我却仍在一所农村中学教课。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，离开农村学校到县城重点高中上班成了我梦寐以求的夙愿。可机会一次次降临，希望一次次破灭。”

“这次教育局公开招聘重点高中教师，我符合所有招聘条件，但我不抱任何希望，我一没关系二没钱，招聘怎么会打破潜规则出现奇迹呢？虽然我中文本科毕业，课讲得好，成绩突出，班级管理经验丰富，报刊、网络经常发表文章，在全县是小有名气的作家，但这又算什么呢？去年邻县县城高中招人时都看重我，可到最后去上班的还是别人。朋友们都劝我：不跑不送，原地不动。可你说我拿什么去送，工作十年来，娶妻生子、柴米油盐、吃喝拉撒、红白喜事、培训学习、再加上买房子，我不但没积下一分钱，还欠了一屁股贷款。”

“今天没想到教育局的李局长会亲自给我打电话，这次教育局招聘重点高中教师的最终人选是由他拍板的。李局长在电话里说要和我当面谈谈，地点在初心宾馆会议室。挂了电话我高兴得连连尖叫。你知道，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兴奋了。李局长分明在暗示我：我们需要的人才就是你。”

“我到理发店理了头发，咬咬牙花五百块钱买了一套西服，还破天荒打了条领带。我来到初心宾馆大厅,第一眼就看到了李局长。我老远就伸出手，我要感谢李局长的识才之恩。但李局长对我伸出的手视而不见，他将要和我握在一起的手突然改变方向，拍在了我的肩上，拍得很重，拍得意味深长。拍完我肩膀，李局长示意我坐下，然后转身和其他的一些人说笑去了。从他们的谈笑中我知道，这些春风满面的人也是这次的竞聘人。原来李局长并不是只邀请我。”

“这时，来了一个手拎礼包的年轻人，年轻人伸出手，李局长也伸手迎向了他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。年轻人把礼包递给李局长说：李局长，一点薄礼，不成敬意。李局长笑笑，把礼包递给了身边的人。这时我才发现，李局长旁边有不少礼包。我猜想，李局长也是这样热情的跟那几个先我到这的人握手的，否则他们不会笑得那么趾高气扬。但李局长却给我不同的礼遇，他把手拍在我的肩膀上，这哪里是拍我的肩膀，简直是打我的脸。我突然感觉自己是一个局外人，是一个多余的人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。我与他们不入流，不合群，简直成了一个另类。”

“原来到这的人唯独我空手而来，所以李局长不愿跟我握手。我的美梦不用等到明天，今天就已经破灭了。当李局长邀大家一起去二楼会议室时，我假装上卫生间，逃出了初心宾馆。我走在大街上无地自容，身上的西装像布满了荆棘，刺得我浑身难受，脖上的领带好像也勒的我气喘吁吁。”

“我边走边后悔，我肯花几百块钱给自己买衣服，为什么不能借几万块钱送给李局长呢。我真笨啊，我越想越生自己的气。走到单元门口时我狠打了自己一耳光。如果不是家里亮着灯等我回来，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”妻子倾听着我的诉说，默默无语。

第二天，学校八点的预备铃刚响过，我的手机响了。电话是李局长打来的。我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，心想，李局长要兴师问罪。话筒里李局长说：“小张老师，我不怪你昨天在宾馆不辞而别，你逃得好，敢逃离说明你是一个有气节、有正义的人。你和那几个年轻人不同，你是唯一一个不给我送礼的人。那几个年轻人第一次和我见面就那么世故，我敢聘用他们吗？他们送我的礼品，我一一归还了他们。”

“教育局是个公众部门，是全县教育的窗口。我们县的教育是一片净土，任何时候我们要做到四个字：干干净净。你做到了。昨天我拍你的肩膀就是告诉你，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德能兼备的人。”

上课铃响了，我走出办公室去教室上课，明媚灿烂的阳光普照着大地。（徐广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