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通是东岭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，在外摸滚爬打多年，他想把父亲接到城里享清福，可父亲舍不得家里的老屋、苹果园和长眠在村头的老伴儿。

孟通便坚持每年中秋节这天，回老家陪父亲过节。

当孟通有了建树，任县某局局长的那年的中秋节，是给父亲一个全新记忆的一次过节。

那个中秋节上午，一溜四辆小轿车开进了村子，在家门口停下，轿车里走出了孟通，他身后是十多个拎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职业式微笑的男女，引得邻居们侧目和热议，孟通感觉很受用。

后来的每年中秋节，孟通都被人前呼后拥的回家陪父亲过节，他说要这样给父亲尽孝。父亲私下说不能再带人回来过节了，孟通不以为然。

又一个秋天将至，孟通农历七月中旬的一天突然回来了，一副攒眉蹙额的表情，还摘了一个苹果，吃一口，说太酸。

父亲有些疑惑，再过些时日都等不及了，恁馋？

孟通停顿了一下，低低地说：不，近期我可能外出学习，怕回不来了。

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？父亲着急。

哪有啥事啊。孟通直摇头。他打扫了屋子，洗了父亲的床单被罩，看看米面油还有多少，又给父亲留了钱。出家门，更是一步三回头，让父亲一愣一愣的。

中秋节，儿子没有回来。翌日，父亲摘了一篮熟透的苹果进了城。儿媳妇一见父亲大放悲声,孟通被纪委的人带走了……

父亲在一堵高墙内见到了孟通。

隔着窗栏，父亲把苹果递过去，孟通接苹果的手抖得厉害。

以后每年中秋节这一天，父亲都准时提着一篮红彤彤的苹果走进高墙内，孟通羞愧难当。

第四年中秋节，父亲没有来，是邻居王大叔送来了苹果。他说，你父亲右腿摔得粉碎性骨折，就托我来。

第五年中秋节王大叔又来送苹果了，孟通想，我父亲还健在吗？想问，又不敢问。

漫山遍野五彩斑斓，又是秋天来了。孟通出了高墙，就先赶回老家。大门敞开，他急切地声声呼喊。

屋里慢慢地走出了拄着拐杖的父亲。孟通跪倒在父亲面前，爹，您不忠不孝的罪儿回来了！我好好改造，立功减刑，提前一年出狱了。

好，好啊。父亲老泪纵横。

仔细看，父亲显然是越来越老了，像一棵岌岌可危的老树，孟通心颤。爹，您的腿？

那年给你送苹果的路上摔的，残废了。儿啊，当初你入狱后，我害了场大病，身体垮得很快，可我是憋着一股劲在等你啊。我就等着你变成一个干净的孩子，盼着你脱胎变骨变成一个好人。我相信你会好好重新做人，开始新的生活。父亲显然激动了。

孟通看见了果园里的苹果，把那一株株树压弯了腰，一阵风吹来，满树的苹果轻轻摇曳。

苹果红了！

儿啊，今儿我高兴。咱家有我种的菜，有我自酿的酒，咱好好喝几盅，这都是咱自个儿的，干净着呢。你去你娘的坟上……父亲的话戛然而止。

孟通慌作一团。邻居们闻讯而来，村医连忙投入抢救，而后，无奈地说，准备后事吧。

又是一个中秋节，月亮还是那个月亮，院子还是那个院子，桌子还是那张桌子，桌子上摆着月饼和水果，孟通和妻女三人坐在桌前。那桌子上多了一个相框，相框里的父亲正怔怔的望着他们，欲言又止的样子。（栾川县纪委监委 崔永照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