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写了农村的几段回忆,写了丝瓜和辣椒,还说要写西瓜和冬瓜,萦绕心里的情愫,虽不是很强烈,但是总是挥之不去。昨晚做了个梦,梦到了我叔,他是个拖拉机手,四轮拖拉机开得很好,小时候我没少跟在他屁股后跑。梦是总梦幻的。在梦里,我把拖拉机开到了河沟里,我又用一根绳子把它沿着缓坡拉了出来,却是掉了前右轮,地上也掉了很多零件。搜搜百度解梦,却也是众说纷纭,莫衷一是罢了。我想大概是我想老家的人了,想老家的陈年往事了。
我写的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。那时,农村还是很农村的样子。温饱没了问题,但是钱还是很紧张,因此老乡们想尽办法种点经济作物卖点钱。我爹妈是本分的庄稼人,却也是不甘贫穷,因为有三个孩子上学需要钱,盖房子也需要钱。他们想到的办法,只能是从土坷垃里刨食。因此,他们就种棉花、辣椒、西瓜、冬瓜,也仅限于此。他们不会像一些灵活的老乡那样走进购销领域,那来钱会快点儿。他们只会种地,在我的记忆里,在我们三个生产队的村里,我家的地种得最好,没有之一。就这个,我现在还感觉到很自豪。
冬瓜,对于我们现在来说,是一种家常菜。我们在超市里买到的,是切成一骨碌一骨碌的,因为冬瓜太大了,一家不可能买一个回去,一时吃不了,冰箱也放不下。当然,现在还有了小个儿的冬瓜品种,也可以买一个回去吃。冬瓜是一种很好的蔬菜,炖排骨、清炒都很好吃,而且清热解毒。成熟的冬瓜种子不是很光滑规则,你想把它的瓜子仁嗑出来,很不好嗑的。而且,我总感觉冬瓜子像人的牙齿,吃起来感觉心里有点膈应,尽管味道也是香的。所以,有人吃西瓜子、北瓜子,没见谁吃冬瓜子的。
说说我家种冬瓜的事情。我记得我家的冬瓜种在庄边那块地,有2亩地的样子。还是像甜椒那样,需要在春上育苗,做苗池,把冬瓜子泡泡催芽,然后放在育苗钵上,盖上薄土,然后弓上塑料膜。冬瓜苗长到三片叶子,就该移栽了。把大田整成幅宽2.5—3米的菜畦,菜畦之间是垄沟,我们老家叫山沟儿,尽管我们是平原,却叫山沟儿,真是奇怪。冬瓜苗就种在每畦菜地的两边,株距1米,移栽好。
只要水肥供应得好,冬瓜苗长得很快,看着冬瓜蔓慢慢铺面菜畦,心里说不出的高兴。我想不止是将来能卖了钱,看着这满地的绿,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高兴。端午节吧,冬瓜就开花坐果了,冬瓜的花是白色的,有点喇叭的样子。小冬瓜毛茸茸的,具备了成熟冬瓜的样子,就是小几百号而已。对于小冬瓜,千万不要用手摸,摸掉上边的绒毛,冬瓜就不会长了。是否如此,我也没试验过,不知道真假。
大概阴历六七月份,冬瓜成熟了,可以摘了。冬瓜个子很大,大的有四五十斤,圆柱形的,但不是很圆,挨着地的那面扁平,颜色偏白,其他地方是浅绿色,挂着一身白霜。对了,冬瓜上有一种刺儿,应该叫刚毛吧,是冬瓜保护自己的武器。我记得,那时,我光着肚皮抱冬瓜,那个刺挠啊。
冬瓜是丰收了,卖却成了发愁的事。那时候,商品经济还不够发达,没啥收购冬瓜的。而且冬瓜不大受欢迎,也许是产量太高,人们就不稀罕了。物以稀为贵嘛。我爹托人到处打听,听说驻独山部队需要,我们就想着拉到部队卖了。我叔有个拖拉机,我和我爹、我叔就把冬瓜装上了车斗,估计有两三千斤的样子吧。拉到独山部队的时候,应该是晚上七八点了,人家说又不要了。天都黑了,我们是满怀希望来,一声霹雳回。这怎么办呢?我们准备在拖拉机旁边地上睡一夜,天亮了再找地方卖冬瓜。部队的同志还不错,说,老乡,睡路边不安全,让我们进了部队大门,在食堂门外的大树下,我们把化肥袋子铺地上睡了一夜。我现在就奇怪,怎么没感觉到有蚊子呢?
第二天早上,我记得部队还是买了一点我们的冬瓜,大概是看老乡的确不容易吧。那一上午,我们到处找小工厂、学校卖冬瓜,总之冬瓜终于卖完了,价钱自然是没啥讲究了。当时想着,卖了就好。后来,我搬到了独山脚下来上班,离二三十年前卖冬瓜那“盖天铺地”夜宿的地方,直线距离也就1公里距离吧,我就恍惚了,也许我与此地有缘吗?也许不是缘,所有的缘都是偶然性的联系罢了。此时此刻,我坐在办公室里,不觉想到那一个我和现在的我是一个人吗?时空若能联系在一起,真的会有梦幻陆离的感觉。
卖完了冬瓜,我叔说,这里附近有个养猪场,咱去买一车猪粪回去,也算不跑空趟。我们就去了养猪场。我是第一次见到养猪场,一排排的猪舍,里边都是猪。现成的猪粪没有,猪场的人说,卖完了,你们若想要,到猪舍里自己收去吧。我叔很想拉一车回去,于是我们就推着小推车,一个一个猪舍去收集猪粪。跳进猪舍里,用铁锨铲猪屎,装到小推车里,然后拉到猪粪场那。也不知道清理了多少猪舍,终于堆起了一大堆猪粪。期间的辛苦可想而知。正直盛夏,这里本来就臭气熏天,汗水顺着脸颊流着,还没法去擦。记得铲猪屎时,会铲到死猪胎,我叔还说,这个沤沤最壮地,比猪屎都好。我咋记得我弟、我姑家老表、还有我堂弟也去了,我们四个小孩儿,在我叔的忽悠下,也不顾的臭脏了,争先恐后,干得热火朝天,遇到一堆稠点的猪屎或者死猪娃儿,大喊,这里有,快来啊,像感觉捡到了金蛋蛋。我叔还给我们不停的打气儿,许诺,干完了请我们吃炝锅肉丝面,我们一听干的更起劲了。中午过,我们终于收集到了拖拉机一大车斗的猪粪,装车,满载而归。猪场的老板还算不错,让我们能装多少装多少,我们把车子都装得冒尖了。现在想来,猪场老板还是能,他省了清理猪舍的人工费用。真是西乡人能,老东乡人憨啊。现在的现代化猪舍肯定不是这样的了,想进去是要全身消毒的,外人更不会让进去,怕传进去猪瘟等病菌。
拉着一车猪粪回家,到了汉冢街,大概都两三点了,我们期待着吃炝锅肉丝面。我叔却停车买了一刀猪肉,说回去让你婶做肉丝面,更实惠。我们看看那块肉,又咽下了口水忍着回了家,至于吃肉丝面啥感觉,我却没了记忆。看起来甜蜜快乐的经历易忘,艰难困苦的记忆难忘。后来长大了,又和我叔说起此时,我就揶揄他,叔呀,你真抠门儿,使了四个童工半天,又臭又累,还不肯请我们吃次汉冢街的炝锅面。我叔,只是嘿嘿嘿的笑。
冬瓜的故事写完了,我的眼眶里满含泪水,不觉流了出来。酸甜苦辣都有。七八年前,我叔因为胃出血,一检查,胃癌。家里人都傻了,我爹很难过,情绪很低落。随后,在县一院切了2/3的胃,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身体依然不错,撵着二十多只羊,整天的跑,人晒得黢黑。我问过我爹,我说,如果那年我叔去了,你难过吗?他说他会很难受。我又问,如果现在呢?我爹说,你叔这辈子没享过啥福,切了胃又过了这么久,值了,也没啥难受的了。人这一生,大多数人都会经历生酸甜苦辣、生老病死,走完了,也就算了了。
冬瓜的故事,事关冬瓜,也似乎不止冬瓜。是为记。
2022.8.1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