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进入农耕文明的国家之一，农业生产需要有准确的农事季节，所以古人观测天象非常精勤。“三代以上，人人皆知天文。‘七月流火’，农夫之辞也；‘三星在天’，妇人之语也；‘月离于毕’，戍卒之作也；‘龙尾伏辰’，儿童之谣也。后世文人学士，有问之而茫然不知者矣。”明末清初的学者顾炎武在《日知录》中的记载也印证了天文知识在古代相当普及这一观点。

在上古时代，星宿不仅是观测七曜位置的坐标，也是测定岁时季节的对象，有些星宿由于特殊星象而引人注目，成为诗歌辞赋中常见的辞藻，而那些伴随着动人故事的星宿更是独立成篇，广为流传。脍炙人口的牛郎织女传说便是其中代表。

古人很早就认识了牵牛、织女这两颗星星。《诗经·小雅·大东》曰：“维天有汉，监亦有光。跂彼织女，终日七襄。虽则七襄，不成报章。睆彼牵牛，不以服箱。”如此说来，先秦时期就有“牛郎”与“织女”了，虽然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毫无瓜葛的星座而已。

到了汉代，这两颗星星才开始逐渐被神化。刘安的《淮南子》中曾提到：“臣雷公，役夸父，妾宓妃，妻织女，天地之间何足以留其志！”将织女与其他神话中的人物并列，自然也是将她当作了神仙，并且这里还初步定义了她的伦理角色。《汉书·天文志》虽是基于天文学对星宿方位展开介绍，但其中“织女，天孙也”的记述，字里行间也透露出织女的身份进一步得到明确。

南朝梁武帝萧衍于《东飞伯劳歌》吟咏：“东飞伯劳西飞燕，黄姑织女时相见。”在文献中有“其黄姑者，即河鼓也，为吴音讹而然”之说，《尔雅》中又云：“河鼓谓之牵牛。”在这里，汉人是把牵牛与河鼓相混合来看待。最晚至东汉，人们就已经让牵牛星和织女星附会成夫妻，以他们为蓝本的故事创作愈发生动。班固在览尽长安昔日之繁华的《西都赋》里的见闻亦可为证：“集乎豫章之宇，临乎昆明之池。左牵牛而右织女，似云汉之无涯。”开始被赋予人性的牛郎织女以石像的形式出现在昆明池左右，两座石像隔着碧波荡漾的池水遥遥相望的模样，像极了被渺无边际的天河阻隔，难以团聚的夫妻俩。

中古时期，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经过世俗化的加工，更多的现实元素融入其中。关于造成牛郎织女离别的原因有这样一种颇为有趣的说法。《太平御览》引《日纬书》曰：“牵牛星，荆州呼为河鼓，主关梁；织女星主瓜果。尝见道书云：牵牛娶织女，取天帝钱二万备礼，久而未还，被驱在营室是也。”牛郎娶织女时借了天帝一笔巨款，很久都没有归还，因此被天帝处罚拘留在营室，这才不得不与妻儿常年分开。这个离别原因的出现不是偶然，而是受到汉代当时婚嫁盛行的奢纵无度之风影响，“一餐之所费，破终身之本业”，这也足以揭示操办婚嫁所耗之巨及其对正常生活造成的影响之大。不管迫使牛郎织女离别的真相是否如此，这场仙凡结合的爱情悲剧照鉴了现实封建世俗生活的事实不容置疑。

经过长期的进化演变，于东汉末年，有关牛郎织女的传说已经补充了详尽丰富的细节内容与情感内涵，与此同时，这则神话也慢慢进入文人的视线。仰望星空，牵牛星与织女星被银河所隔的天文现象，常常被作者借来申舒性灵。《古诗十九首》中的《迢迢牵牛星》当属最早展现牛郎织女爱情悲剧的代表诗歌。皎洁美丽的织女星用“纤纤擢素手”拨弄着天梭“咯吱咯吱”响个不停，被想念侵扰了全部思绪的神女“终日不成章，泣涕零如雨”，天河清浅，有情人却只能相隔在盈盈水间，痴痴相望，无语凝噎。通过对有情人却难能长相厮守，相思不得相见的无奈与哀伤进行描绘，表现了人间女子的相思离愁。绝大多数以牛郎织女传说为题材的七夕诗创作，满眼皆是怨、伤、愁等色彩为底的咏叹调。

除了以神话故事为载体直抒胸臆外，对民俗活动着笔描写也是七夕诗的重要主题。范成大在《四时田园杂兴•七夕》中有云：“朱门乞巧沸欢声，田舍黄昏静掩扃。男解牵牛女能织，不须邀福渡河星。”用云彩编织天衣的织女技艺高超，深受人们、特别是女性的推崇，在七月七日这天她们纷纷祭拜，献瓜供枣，祈求能像织女那般心灵手巧。关于七夕的习俗还有地域之分。钱琦的《竹枝词•拜文昌》就描写了台湾拜魁星的风俗：“五彩亭前祝七娘，三家村里拜文昌。桥填乌鹊星联斗，天上人间各自忙。”在东南地区，七夕这天不仅是织女与朝思暮想的牛郎团聚的日子，还是司掌科举功名的魁星生日，男子在这天也会向魁星祈祷可以在考试中蟾宫折桂、一举夺魁。

事实上，牛郎织女的故事和七夕节并非是从一开始就紧密结合的。据《四民月令》所载，“曝衣晒书”是七月七日民俗活动的早期形式，完全是顺应物候更替变化的需求。自东汉起，这一天的民俗活动始终在发展变化的过程中。牵牛、织女二星所象征的勤劳、纺织，与男耕女织的农业文化息息相关，因此相关联的“穿针乞巧”活动至晋时逐渐成为主流，而既有的民俗活动重心的转变，促成了牛郎织女神话故事和七月七日的融合，这便是后来的七夕了。

通过重温传统节日，将我们的文化底蕴和传统美德代代传承下去，不管是神话故事中蕴含的渴望和美团圆的精神内核，还是习俗活动背后对美满姻缘、勤俭节约等优良品质的追求，都根植于五千年的风雨荣耀中，纵使沧海桑田，也依然镌刻在华夏儿女的骨血里。（南乐县纪委监委 李琰）